|
|
洛阳文友筹资为李煜所立的墓碑
老李在洛阳邙山坡上看垃圾场。这是孟津后李村北边的一处坡地，林荒草密，往年很少有人来。平日里跟老李作伴儿的只有三两只小狗。老李略感寂寞。
今年有点古怪，三天两头有人来找老李“扯闲篇儿”。北京的、南京的、杭州的、上海的……男男女女拎着酒，捧着花，全奔这地儿打听：李煜墓在哪儿？
老李把人引到岔路口，顺着羊肠小道走进林子深处。林间空地上有块石碑，上刻“南唐后主李煜之墓”。碑文写道：“这里埋葬了一个诗人，从国主到囚徒，从风花雪月到悲凉，他在这里走完了他的一生。”
从苏杭到北邙
李煜就是李后主，南唐末代皇帝，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千古词帝”。此人虽是亡国之君，写词的本事却登峰造极。老李读书不多，却也晓得“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是这位本家写的。
“生在苏杭，葬在北邙”，用来形容李后主的生平很贴切。
据《宋史》《南唐书》等记载，李煜原名李从嘉，生在金陵(今南京)帝王家。公元961年，南唐老君主李璟病逝，这位养尊处优的小王子接班成了新国君。
李煜“丰额骈齿，一目重瞳子”，大脑门儿、牙齿重叠、一只眼睛中有两个瞳仁，古人认为此乃贵相。依世俗眼光来看，他也确实有福，年纪轻轻就当了皇帝，享尽世间荣华富贵，死后又被葬在北邙山这块儿风水宝地。
可惜他有点儿短命，只活到了42岁。公元978年，李煜在北宋东京开封亡故，宋太宗追封其为吴王，遣人将他送到西京洛阳安葬。
老李家的祖坟就在“李煜墓”南不远处，或者说，是他认为的“李煜墓”不远处——墓碑是去年冬天才立的，谁也说不清碑下有无李煜尸骨。
南唐旧臣徐铉曾颇为隐晦地提到，李后主“葬于河南府某县某乡某里”，那里“二室南峙，三川东注，瞻上阳之宫阙，望北邙之灵树”。清《河南通志》则记载：“李后主墓，在(河南)府城北一十里北邙山，即唐后主李煜也。”
邙山巍巍，数不清的帝王贵胄埋骨于此，山上墓冢累累，几无卧牛之地，李后主具体葬在何处？恐怕只有天知道。
早些年修路时，人们在后李村北的“老坟台”上挖到过古墓。文物部门推断，那是唐末宋初的墓葬，但因未进行考古发掘，尚无法判定墓主是谁。
然而很多人相信，那就是李煜墓。去年12月初，几名洛阳文友在网上筹资，为李煜和唐代诗人王之涣各立了一块碑(王之涣碑在李煜碑南一两百米处)，以供凭吊。消息传开，各地诗词爱好者纷至沓来怀古访幽。农历十月一，甚至还有人专程来给李后主烧寒衣。
从君王到囚徒
李煜死得并不平静。传说，南唐被灭国后，他先是被宋太祖赵匡胤俘虏到中原，而后又被宋太宗赵光义下旨毒死。
赵匡胤、赵光义是亲兄弟，老家在洛阳。今瀍河东关夹马营路旁的“双龙”帝王壁画，画的就是这哥儿俩。
五代十国时期群雄逐鹿，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相继统治中原，南方则被南吴、南唐等十个小国割据。
公元960年，后周大将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建立北宋，而后横扫天下，逐步消灭其他政权，终结了长达五十多年的大分裂局面。
南唐是十国中版图最大的政权，但其历任君主只抓经济，不搞政治，待李煜接手时，南唐已被后周打得一蹶不振。
李煜天性仁厚，优柔寡断，无意与宋太祖争霸。他屈尊示弱，步步退让，频频派使臣到中原进贡，甚至去掉帝号，谦称“江南国主”，以期偏安一隅，却未能动摇宋太祖一统天下的决心。
公元974年，宋军南下，围攻南唐。李煜一面率领军民拼死抵抗，一面派徐铉到开封求和，恳求宋朝放南唐一马。宋太祖回复：“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次年，金陵沦陷，南唐灭亡。李煜被宋太祖封为“违命侯”，押到开封软禁起来。陪伴他北上的，是以泪洗面的小周后，和如影随形的亡国恨。
从天上到人间
李煜在人间匆匆四十二载，来时是七夕，走时也是七夕。
相传，他至宋京不久，烛影斧声，宋太祖突然驾崩。赵光义即位后，见李煜终日哭丧着脸，颇觉心烦。
公元978年七月初七，李煜与后妃聚会庆生，追思往事，相顾叹息，作《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宋太宗闻之不悦，赐毒酒(一说牵机药)鸩杀李煜。陆游在《南唐书》中提到，李煜死后，小周后悲痛欲绝，相随而去。今后李村附近有个周寨，相传便是埋葬小周后的地方。
李煜的词作至真至诚，感人肺腑。清代袁枚替他惋惜，引《南唐杂咏》诗云：“作个才人真绝代，可怜薄命作君王。”说这李后主善诗文，工书画，懂音律，明明是个风流才子，偏偏错投了帝王胎。虽然他在位时整顿吏治，减轻徭役，力图改革，但治国显然不是他的强项。后人常道李后主奢侈享乐，迷信佛教，当战不战，当降不降，误国殃民。
其实，南唐积重难返，换个国主未必比李煜强。作为亡国之君，李后主含悲忍辱，结局凄凉，固然令人怜悯，但换种活法他也未必痛快。
南北朝末年，隋灭南陈。南陈末代君主陈叔宝被俘虏到了北方。陈后主乐不思蜀，“全无心肝”，沉湎酒色，醉生梦死，因此得以苟且偷生，安葬邙山。
李后主敏感多情，学不了陈后主没心没肺。国破山河在，他忍不住要提笔作词，懊悔“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慨叹“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天地无情。人皆过客，帝王亦然。
北宋初年，宋太祖南征，把南唐“文艺君主”李后主俘虏到了中原；北宋末年，金军南下，把北宋“文艺皇帝”宋徽宗俘虏到了北国。
公元960年，赵匡胤造反，把后周7岁的小皇帝赶下了台；三百多年后，元军南侵，南宋重臣陆秀夫背着赵匡胤的后裔——7岁的小皇帝赵昺，在崖山跳海自尽。
历史像个黑色幽默。李后主走完他的一程，安然沉睡在了北邙山上的某一处，与天地长存。他的墓究竟在何处，其实无关紧要，他的词已深入人心，流传人间。（洛报融媒·洛阳网记者 张丽娜 文/图） |
|
发表于 2024-11-5 08:22: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