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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秋档以来的影片中,《出走的决心》无疑是颇具争议的,在阖家团圆的日子里,《出走的决心》近乎的冰冷的笔触,讲述了一个女性挣脱“家”的束缚,出走寻找属于自己人生自由的故事。
电影的故事来源于真实故事改编,原型便是当年火爆的50岁阿姨自驾游的苏敏。故事的原型放在大众眼前时,女性的出走已然算是完成,“胜利庆祝”的情绪其实在一定程度上掩盖了当事者背后的酸楚。
而《出走的决心》更像是一次复盘,向过去、向当下、向周围、向自己不断去探究为何为出走?以及在这个过程中,女性的身份是如何在被剥夺与重建的循环往复中,被套上一层又一层的枷锁。
在整个故事中,李红的丈夫孙大勇,无疑是促成李红出走的主要因素。其在影片中被刻画成了一个典型的父权代表、封建大家长,视李红为自己的私人物品,更像是服务自己生活的一个工具,言语轻蔑、生活疏离、从不理解……
不过当我们将孙大勇暂时摘除、也就是将李红的妻子身份暂且去掉。其实会发现,李红最原始的身份是女儿,女儿是她作为女性的开始,也是束缚她的第一层枷锁。
因为李红是女儿,所以不能参加高考,要打工养家;因为李红是女儿,所以在逃离孙大勇时,为了父母的颜面和弟弟的婚事而有家不能回;因为李红是女儿,所以要给弟弟打白工,连获得出走的资金都困难重重。
女儿的身份,实则从一开始就禁锢了李红的人生,让她以为父亲仅仅不过是一个不好的爸爸,母亲仅仅不过是一个懦弱的妻子,亲情的身份让年轻的她难以看到这背后的性别困境。
所以李红怀揣着理性主义,像一颗精神世界的浮萍,义无反顾的朝着干瘪的物质世界扎根,用男人来逃离男人,幻想爱情能滋养她,能够盛开出她想要绽放的花朵。
但事与愿违,李红并未发现其与孙大勇在精神世界的巨大差距,理想化的爱情最终跌落在尘埃之中,李红开始从女儿变成了妻子,从此陷入了数十年如一日的家庭牢狱之中。
妻子的身份让李红逐渐弯下了腰板,她也并不是没有为此做出了过努力,比如选择离婚,但却被父亲和弟弟阻挡了回来,比如自己工作赚取工资买自己喜欢的东西等等。
这背后其实都指向了一个共同的女性困境:大多数如李红这样的女性,其经济收入始终依托于男性,无论何种身份,都要被动承担男性在生活上的掌控,女儿况且还能向妻子这一身份逃离,但妻子到最后其实是走投无路。
所以李红始终无法成为自己,无法走出性别之上的家庭与社会的困境,再加之生养女儿之后,母亲这一身份天然带有牺牲奉献的感召力,更是将李红牢牢栓在家庭里,生活在孙大勇的阴影之下。
如果说影片中的男性只是一个大众印象里标签的混合体,是探讨李红为何出走的原因。那么影片中女性角色的设计,则将本片所要展现的性别困境指向了更深的地方:女性和女性之间的隔阂与背离。
李红的母亲无疑已经成为这种封建父权家长制的顺从者,无论是李红被迫辍学无法参加高考;还是李红向弟弟讨要薪酬,母亲用亲情作为武器对其进行职责。
母亲俨然已经成为了帮凶,虽然其身为女性,并不理解李红,也并不同情李红。并且母亲这一身份,让其对李红的伤害更深,到头来让女性却成为了女性的敌人。
值得注意的是,李红在向弟弟讨要薪酬的过程中,面对母亲的责难,李红质问凭什么?从母女对话变成女性之间的对话。母亲回想过往确实也遭受过不公,但却也习以为常。
麻木的痛苦与清醒的痛苦最终化为无言的沉默,两代女性之间横亘的宿命感,凸显着觉醒的阻力与艰难,做自己对于大多数如母亲这般的女性而言,早已从人的本性中剥夺了。
而剧中的另一个女性,李红的女儿晓雪,则是一个更为复杂的角色,她似乎早已出走,但也因失业和孩子,徘徊在被男性控制的边缘。
尽管晓雪的丈夫要比孙大勇好上几分,但本质上也并没有太大不同,他同样无法理解晓雪,同样将带孩子的任务交给晓雪,只是嘴上说着晓雪的伟大。唯一的区别只不过是更文明罢了。
所以要比李红更清醒的晓雪,面对和李红近似的困境时,其所流露出来的更多是一种恐惧,她害怕变成另一个李红,但家庭与社会又如同黑洞一般不断朝她吞噬。
但即便是晓雪,也并不是时刻都理解李红。其能够给李红买车、支持李红做自己的事情。但当自己的女性命运出现危机的时候,也依旧会让李红再等等,等孩子长大,等她找到工作。
女性会在内部形成性别牵制的困境,而这种困境是建构在男性主导的社会规则上所运转的。谁对谁错一言难辨,只剩下女性自己流不尽的无言辛酸泪。
不过遗憾的是,本片以李红的视角为主,除却男性角色外,对于其他女性角色并未进行太多深入的刻画,如晓雪对于父母的态度背后的真实想法,其他女性角色自身的苦楚等等,都被旁落在角落,以李红的视角看,更多的只是自私。
而回归到现实中,女性的觉醒也好、出走也罢,依旧有着难以突破的困境,50岁的阿姨苏敏是成功了,但背后还有着沉默的大多数,在忍受、在麻木、甚至绝望。
光明是在远方,但前往的道路却是用一代又一代人的血泪所铺就的,而且道路崎岖,随时有可能会跌倒。
如果要问是为了什么?将宏大的理论和高深的议题抛开,如李红这样的女性更多的或许是想问一句凭什么,就像李红拿着水果刀扎向自己的胸口,不断质问孙大勇,可一边是声嘶力竭的悲愤,一边是居高临下的沉默。
在这一刻,李红或许心里想的不是要做一个出走的女性,而是想成为一个自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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