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算哪门子贵族

圣谛

本想聊聊长短期利率倒挂，后来想想那些还是在小号和知识星球“万物一体”聊聊算了。昨天在朋友圈看到一条，差点没笑出声：

原来打仗打不赢，把人爹抓了威胁下油锅是贵族做派。请问哪个文明的贵族礼仪里，有这样的玩法？明明也是个大流氓，而且是那种徒有武力，并无政治智慧的大流氓。那为毛2000年来，舆论对项羽多有关照，甚至表示同情呢？我想原因有三个，一是司马迁被汉武帝去了势，他对老刘家有怨念，所以对项羽多有同情，对老刘三极尽揶揄；二是中国传统对失败的猛人保有遗憾，容易美化。特别霸王别姬有一种悲剧性的美感，而不去看他行为的本质；三嘛，只能说组成舆论的大众，也是流氓。一条条说。第一条不用多说了，能给一个失败者本纪待遇的，整个史记就项羽一个。第二条在宋诗里就有体现：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这是宋代李清照的诗，她啥处境？她一个山东姑娘，国破家亡被迫南下逃难，当然对当时执行逃跑主义的赵构有着深深的怨念。相比之下，同为失败者的项羽不肯逃跑过江，形象简直高大极了。

第三条不用多说，就看对鸿门宴的说法，项羽作为主人邀请客人赴宴，在任何一个有点基本德性的地方，都不会觉得他应该把客人刘邦当场杀了，这简直是人类之耻。但多少人觉得项羽这算妇人之仁？等于说你邀请客人然后干掉，是可以被接受的价值观。所以说，组成舆论的大众，本身就是流氓。就看史记，看看“贵族”项羽干的那些一点不名誉的破事好了。在章邯军投降后，杀俘虏，大伤天和：项羽乃召黥布、蒲将军计曰：“秦吏卒尚众，其心不服，至关中不听，事必危，不如击杀之，而独与章邯、长史欣、都尉翳入秦。”於是楚军夜击阬秦卒二十馀万人新安城南。进了关中，屠杀加放火，把劝谏的人给烹杀掉：居数日，项羽引兵西屠咸阳，杀秦降王子婴，烧秦宫室，火三月不灭；收其货宝妇女而东。人或说项王曰：“关中阻山河四塞，地肥饶，可都以霸。”项王见秦宫皆以烧残破，又心怀思欲东归，曰：“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谁知之者！”说者曰：“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果然。”项王闻之，烹说者。杀义帝，这是项羽完全把自己的政治合法性给杀了：曰：“古之帝者地方千里，必居上游。”乃使使徙义帝长沙郴县。趣义帝行，其群臣稍稍背叛之，乃阴令衡山、临江王击杀之江中。韩王成无军功，项王不使之国，与俱至彭城，废以为侯，已又杀之。齐人因项羽封王不公不服，于是：汉之二年冬，项羽遂北至城阳，田荣亦将兵会战。田荣不胜，走至平原，平原民杀之。遂北烧夷齐城郭室屋，皆阬田荣降卒，系虏其老弱妇女。打不赢刘邦，威胁煮人老爹：当此时，彭越数反梁地，绝楚粮食，项王患之。为高俎，置太公其上，告汉王曰：“今不急下，吾烹太公。”汉王曰：“吾与项羽俱北面受命怀王，曰‘约为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则幸分我一桮羹。”项王怒，欲杀之。项伯曰：“天下事未可知，且为天下者不顾家，虽杀之无益，祇益祸耳。”项王从之。跟刘邦阵前对话，还埋伏了人射刘邦：於是项王乃即汉王相与临广武间而语。汉王数之，项王怒，欲一战。汉王不听，项王伏弩射中汉王。汉王伤，走入成皋。你就看看这人哪里有一点贵族的影子，当时的人评价很到位的。
高祖曰：“列侯诸将无敢隐朕，皆言其情。吾所以有天下者何？项氏之所以失天下者何？”高起、王陵对曰：“陛下慢而侮人，项羽仁而爱人。然陛下使人攻城略地，所降下者因以予之，与天下同利也。项羽妒贤嫉能，有功者害之，贤者疑之，战胜而不予人功，得地而不予人利，此所以失天下也。”说刘邦虽然对人不客气，但为人大方，人家立功就给奖赏，大家一起抬着混；项羽看上去对人很客气，但这个人看不得别人比他强，谁有功就要害谁，谁有本事就嫉妒谁，立功也不赏，得到好处一个人独吞，这种人当然失天下。所以项羽最后的悲歌，虽然在胡扯，但却引发了后人的同情：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柰何，虞兮虞兮柰若何！哪里是时不利呢？明明是失道寡助罢了。更何况他遇到的，是政治智慧千古第一的刘三。看到这里，还觉得刘项之争，是贵族败给了流氓吗？项羽，就是一只沐猴而冠的猴子！特殊的只是他是那种力气特别大的猴子而已。贵族，早就在春秋战国的无休止绞杀中，死绝了。今天的第二条揭示现代社会底层逻辑，也可以看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