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经公众号“星球研究所”（ID：xingqiuyanjiusuo）授权转载
你当然知道“宋”
它是历史课本里“唐宋元明清”的正主
是中国文化登峰造极的时代
▼
“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
而造极于赵宋之世。”
但与这个风雅王朝同一时期
盘踞在中国北方的游牧民族政权
辽，你了解多少？
鼎盛时期
它与宋朝平起平坐百年
疆域东起日本海，西至阿尔泰山
俄语中的“中国”至今仍是契丹音译"Китай"
（请横屏观看，辽疆域示意，制图@郑艺/星球研究所）
这是华夏的另一面
有广阔天地，自由如风
生勇武男儿、豪迈女子
（内蒙古赤峰的乌兰布统草原孕育了契丹民族，图为乌兰布统飞雪跑马，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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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接连登上政治舞台
举足轻重，大放异彩
造就北族王朝独有风景
（辽宁锦州奉国寺，为萧太后家族封地的皇家寺院，其中的胁侍菩萨呈青年女性形象，摄影师@姚鹏）
两百年塞北称王
八千里广袤疆域
是怎样的契丹儿女
创造这样的壮美王朝
却又时常缺席大众视野
族人流落他乡，语言离散难解
（契丹文八角铜镜，目前人们对契丹文的解读依然有限，摄影师@笑谈间气吐霓虹，制图 @大辽萧田田/星球研究所）
让我们回到公元907年
塞北第一朝
即将在大唐的血色残阳中诞生
01 大唐的余晖奇才立基业——耶律阿保机
公元907年，辉煌一时的大唐
经历安史之乱、宦官当权、藩镇割据
已经奄奄一息
最后一个傀儡皇帝、15岁的唐哀帝李柷（chù）被废
大唐的血色残阳中
一个个藩镇势力竞相自立为王
瓜分这个巨大的王朝
也将中国拉入自魏晋南北朝后的又一个混乱时期
五代十国
（五代十国示时间简表，制图@大辽萧田田 /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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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哀帝被废的同一年
北方草原上一只雄鹰啼声嘹亮
35岁的耶律阿保机
统一契丹八部，成为联盟首领
他眼神锐利、锋芒毕露
目光所向、刀锋所指，华夏大地
唐末最强大的两股藩镇势力
梁王朱温与晋王李克用
都相继笼络耶律阿保机
混乱时局下，无人小觑这股草原势力
那么问题来了
契丹，从哪里来？
凭何入局？
中国的东北方向
发源于内蒙古高原的西拉木伦河，即潢水
与发源河北七老图山脉的老哈河，即土河
在内蒙古赤峰境内交汇为西辽河
契丹的传说在这里诞生
族群在这里繁育
（契丹的“青牛白马传说中，神人乘白马自马盂山浮土河而东，天女驾青牛车由平地松林泛潢水而下，至木叶山二水合流，相遇为配偶生八子，其后族属渐盛分为八部 是为契丹八部，图为西拉木伦河，即潢水，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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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这里森林与草原交错
水草丰美，河水奔流、水质清澈
契丹先民与生活在周边草原上的族群
一同游牧为生，驰骋辽阔原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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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时地利造就华夷之分
400毫米降水线划分你我
游牧民逐水草而居
草原上居无定所、舟车劳顿
将除了头颅前侧之外的头发剃掉
他们身着毡靴，头戴风帽
与猛兽搏击，直面风霜
纵马驰骋，骑射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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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野也意味着危机四伏
这里没有“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收成
获取猎物、装备武器、策划行动
唯有勇敢的人能够带领部族生存
汉人文献典籍汗牛充栋
契丹人有马具精巧复杂
自契丹人掌握冶铁技术后
箭簇多种多样，武器装备精良
修炼马背上的花样，军事上的艺术
虽没有中原千年发展而成的官僚体系
契丹部落之间松散，却也灵活高效
每逢出兵，各个部落领导需在一起商讨
是为“兴兵合议”
契丹部落男儿亦兵亦牧
日常畜牧狩猎，以此为生
战时全民皆兵，上阵搏杀
一支能征惯战的骑兵队伍
在一次次的军事行动中逐渐壮大
（请横屏观看 乌兰布统赶马，游牧生活与军事行动有许多相似，摄影师@陶洪）
草原上兴衰成败同样残酷
你方唱罢我登场
契丹转圜在周边的突厥、回鹘、高句丽之间
也与中原政权短兵相接
唐贞观时期，契丹归顺李唐
向风头无两的盛世大唐俯首称臣
（耶律倍《射鹿图》，为耶律阿保机的长子耶律倍所绘，耶律倍受儒家教育影响深远，颇擅绘画，图片来源@Wikimedia Commons）
不过两百年
唐王朝日薄西山，回鹘亦陷于内乱
周边强大的邻居相继腐坏
契丹骑兵却不断壮大
至唐末，契丹已有30万精兵强将
中原战乱，漠北真空
契丹起于五代乱世
但入场，凭的是硬实力
（契丹以武立国，重视武器军备，图为鸾凤纹带鞘金蓖刀，摄影师@笑谈间气吐霓虹，）
兵强马壮的契丹
从来不缺勇武骑兵、骑射好手
但如何从一个强大的游牧部落联盟
成为一个真正紧密联结的国家
契丹需要一个雄才大略的野心家
公元907年
耶律阿保机成为契丹可汗的那一天
他的同宗兄弟们或许还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耶律阿保机出类拔萃，在军事活动中脱颖而出
但依照惯例，三年之后
可汗之位也将同样对他们开放
（庆州白塔，庆州位于内蒙古赤峰巴林右旗，为契丹皇家陵寝所在地，摄影师@赵云天）
但他们并没能等到阿保机的退位
三年又三年
耶律阿保机挑战着契丹部落的旧俗
在妻子述律平的帮助下
一次次镇压兄弟们发起的动乱
耶律阿保机必然是笃定的：
唯有自己能够带领契丹部落建国
镔铁王座之下，是兄弟们的鲜血
916年，耶律阿保机正式称帝
国号“契丹”
（耶律阿保机建国后命人创制契丹大字，契丹文字影响了女真、西夏、蒙古等北方民族的文字的创制，契丹文字与汉字对译，）
建国之后
耶律阿保机以摧枯拉朽之势
带领契丹东征西进
向西，越千里流沙
抵达今新疆阿尔泰山、蒙古国额尔浑河河畔
征服回鹘、鞑(dá)靼(dá)等多个部落
（阿尔泰山楚雅河流域的夏季景观，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向东，取大片良田
举兵亲征“海东盛国”渤海国
将疆域拓展至日本海沿岸
（松花江，渤海国疆域涵盖松花江、图们江流域，境内发展农业，摄影师@陈剑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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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
长城以北的中国大部，皆向契丹俯首称臣
“东自海，西至于流沙，北绝大漠，信威万里“
各方面请注意
雄鹰振翅欲飞
而它的征程
不止草原大漠
02 南北的对峙
与他的前辈不同
耶律阿保机并不打算仅将他的势力停留在掠劫上
他想要的，是建立一个汉式王朝
有可供游牧、渔猎的草原、森林
也要有发展农耕的土地，固若金汤的城池
契丹人，志在中原
（辽宁盘锦河口的水稻田，仅作示意，摄影师@焦潇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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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936年
中原掌权者为后唐李氏
这个短命的五代第二朝
王权交接每每内乱
新皇包围了手下镇守山西的将领石敬瑭
仓皇之中，石敬瑭遂向契丹求援
提出献上北部边境线一带的区域
以换得契丹起兵
契丹铁蹄沿黄土高原南下
仅一战即一举击垮了后唐政权
换来的便是至关重要
幽云十六州
（山西大同，即当时的云州，为后来的辽西京，军事重镇，摄影师@董宏伟）
这是太行山的山前山后
为中原门户，北部边防要塞集中之地
若无幽云一带，华北平原一马平川
中原王朝无险可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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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此时契丹能够继续南下
历史将会如何书写？
但历史无法假设
契丹拿下幽云十六州后
中原的局势也日渐明朗
陈桥兵变，黄袍加身
赵匡胤夺后周，建立北宋
晚唐以来的华夏局势
迷雾渐渐散去
南北的对峙逐渐清晰
看到这里，你或许会发现
宋并非一统天下的绝对正主
宋辽双方
在南北战场上各凭本事、各有机遇
顶峰相见，棋逢对手
高梁河一战
宋太宗赵光义乘驴车仓皇逃走
契丹大将耶律休哥也同样负伤
之后，宋辽双方胶着数十年
边塞战线，见证过无数英雄的慷慨悲歌
杨家将登上历史舞台
（雪后雁门关，杨业在雁门关大破辽军，后因小人威逼，无援绝食而死。杨业与其子杨延昭、孙杨文广三代并称“杨家将”，后世将杨家将的故事发展为戏曲、评书。摄影师@杨东）
如何破局？
是继续兵戎相见，还是化干戈为玉帛？
契丹的命运，掌握在一个丧偶的女人手中
丈夫耶律贤去世那年，萧绰大约30岁
她与此前契丹多数皇后一样
出于萧氏一门
与中原王朝忌惮外戚干政不同
契丹皇室特殊的婚姻传统
确立了皇后一族深深参与契丹政治
“辽以鞍马为家，后妃往往长于射御，军旅田猎，未尝不从。”
耶律贤自幼体弱多病
在丈夫去世前
萧绰已经上朝处理军政大事
耶律贤特地嘱咐臣子
“在书写皇后言论时也应称‘朕’或‘予’”
（辽宁锦州奉国寺，相传为辽圣宗奉萧太后之命修建，萧绰即大众所熟知的萧太后，摄影师@李文博）
这是一位充满智慧的女性政治家
治国有方，赏罚分明
得到朝中文武大臣的鼎力支持
在其他部族虎视眈眈的情况下
萧绰守住了契丹十余年的稳定政局
她或许不用经历中原女性统治者所面临的苛刻舆论
但仍要做出政治上的艰难选择
但宋辽双方的关系
已经到了临界点
（ 澶州位于今河南濮阳，图为濮阳四牌楼，摄影师@刘辰）
1004年的澶州城
年过50的萧绰带着儿子，满心筹谋
久居深宫的宋真宗在臣子的坚持下，半推半就
宋辽双方都君临城下，皆是生死存亡局
千钧一发之际
历史的天秤稍稍偏向了和平一侧
宋辽双方各退一步
史称“澶渊之盟”
契丹虽有骑兵，但南下未必占优
宋虽军事积弱，但有广大南方做支撑
宋辽双方，都无法轻易拿下对方
澶渊之盟，是双方势均力敌的产物
理性而慎重的考量
北宋向辽支付的岁币
在中央财政中仅占极小的部分
以一个州的财政换得边境安宁，宋欣然接受
对于在五代十国中厮杀的宋辽双方
对于已经混乱百年不得和平的百姓
澶渊之盟
是所有人得以喘息的机会
而习惯纵马驰骋的契丹人
他们会建造怎样的北族王朝？
03
流动的盛宴
捺钵，契丹语，意为行营
哪怕建立了半游牧半农耕的国家
契丹皇帝游牧心性不改
居处无常，移动办公
四时转徙，称为捺钵
春季凿冰钩鱼，钩得第一尾鱼
冰雪融化后，放鹰鹘猎捕天鹅
四月中旬，进山避暑、赏花
（大兴安岭森林春季杜鹃，仅作示意，摄影师@刘兆明）
七月中旬，入山射鹿
转入秋捺钵
天冷后到冬捺钵避寒
共议大政方针，同时接见宋及诸国使臣
春捕鹅、钩鱼
夏放鹰，秋射鹿，冬猎虎
皆有大致的主要地点
皇帝四季转场
契丹的政治中心随之移动
都城自然随性松弛
五个都城散落在辽朝领土上
（请横屏观看，辽及周边政权都城分布示意，制图@郑艺/星球研究所 ）
在保留自身游牧基因的基础上
契丹弹性地吸收了汉文化
自辽草创时期起
契丹的朝廷便从未有过汉人官员的缺位
他们需要汉人管理国家的制度
建设城市的智慧、发展农耕的经验
（辽上京遗址，位于内蒙古赤峰，仿照中原都城采取外城、宫城、内城的“三重城” 结构，制图@郑艺/星球研究所 ）
由于契丹人崇拜太阳
于是行帐面向太阳，皇帝坐东
官员分列两旁
一侧在南，一侧在北
北面官管理契丹贵族、部族、属国等事务
南面官则管理汉人州县
是为独特的“南北面官制”
或是最早的“一国两制”
（辽墓壁画中出现大量汉人形象，图为河北宣化张世卿墓《出行图》复原局部，摄影师@刘瑞杰）
契丹尊重治下汉人的文化传统
不要求他们移风易俗
为境内的汉人、渤海人提供科举的机会
境内大部分州皆设置学校
（北京国子监，北京在辽时期为南京，太学学生数量最多，下图为清代琉璃牌坊，仅作示意，摄影师@白昊）
游牧民族没有营造房屋的传统
辽朝境内的建筑多出自汉人工匠
建筑简朴雄浑，屋顶平和低缓
俨然唐风遗存
（辽宁锦州奉国寺，建于辽开泰九年1020年，为辽代木构建筑，摄影师@姚鹏）
硕大的斗栱与梁柱结合
为建筑提供强有力的支撑
（唐以来斗栱与柱高演变，辽代建筑承袭唐风，用材规格大，斗栱与柱高比例较大，唐之后，斗栱的承重功能逐渐丧失，斗栱愈发精致小巧， ）
▼
唐代密檐塔
以另一种形式在辽朝境内存续
辽塔塔身高大而庄重
层层密檐、雕琢细腻
辽朝境内的都城天际线
由一座座佛塔支撑起
俨然中式都城的韵味
那是一个南北交锋的时代
更是一个南北交融的时代
北上的汉人与南下的契丹人
在边境的榷(què)场相遇、交易
宋带来茶叶、瓷器、粮食和书籍
辽输出羊、马、驼、银钱、布匹
岁币消融于宋辽往来互市之间
（河北宣化辽墓壁画《备茶图》，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文明彼此相遇，诞生新的面貌
中原的佛像传入契丹
却更加华贵健美
佛像或是金光闪闪、威风凛凛
体例高大，宝相庄严
（请横屏观看，辽宁奉国寺大雄宝殿内的过去七佛塑像， 正中的毗婆尸佛通高9.5米
或是微笑露齿，身姿绰约
显露出草原儿女的潇洒气质
（大同华严寺合掌露齿菩萨，为少见的露齿菩萨，摄影师@柳叶氘）
当同期的宋，佛像已经偏向世俗、写实
契丹仍执着为菩萨遍施金箔
（ 善化寺大雄宝殿建于辽末，金代重修，殿内造像体现辽金风格，佛像庄严华丽，摄影师@zepp）
中原的丧葬习俗传入契丹
更加富丽堂皇
死于1080年的陈国公主
年仅18岁便去世
与先她而去的丈夫合葬
他们生前的年华如此短暂
死后的墓葬却大费周章
两人分别戴着根据各自面庞制作的黄金面具
全身被银丝网络包裹
（辽陈国公主墓与驸马合葬墓 ，络尸葬是契丹传统葬俗的遗存，图片来源@ 中央民族大学边疆考古研究院院长魏坚， 制图@大辽萧田田/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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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同期宋的墓葬已经趋向精简
此前并无土葬习俗的契丹人
却在保留独有“天葬”的传统上
继承了晚唐以来的厚葬
从这座躲过战火与盗墓的贵族墓葬中
一共出土3000多件文物
水晶、玛瑙、金银
纹饰精巧、富丽堂皇
（陈国公主墓出土文物合集，摄影师@袁欢欢&肖怡宁&柳叶氘&于奕奇&核桃蛋&钱永强&视觉中国，）
黄金，便于携带又金光闪闪
这是游牧民刻在基因里的偏好
在辽朝经济繁荣时
这种偏好愈发明目张胆
黄金的光泽映照出一场场流动的盛宴
（辽金银器集，摄影师@柳叶氘&笑谈间气吐霓虹&苏李欢，）
辽王朝松弛地舒展着它的影响力
波斯、大食等国的使节、商旅纷至沓来
一条草原丝绸之路的在辽的境内延伸
政府在沿线设立驿站
回鹘商人在专门的“回鹘营”休息、议事
产自西域的琥珀成为契丹贵族的装饰品
琳琅满目，华贵异常
（辽各类玉石、玻璃器物，摄影师@笑谈间气吐霓虹&柳叶氘&苏李欢，）
宋辽两国交好，互称南北兄弟
君主与使臣把酒言欢，言辞亲密
（（宋）沈括：《梦溪笔谈》卷26，记载辽兴宗在接待宋使节时表示，希望使节把自己斟满的酒带到给宋朝皇帝）
“南北修好岁久，恨不得亲见南朝皇帝兄。托君为传一杯酒到南朝”
民间也宴饮成风，觥筹交错间
尽显“呼儿将出换美酒”的豪奢气象
（辽墓壁画《备宴图》，图片来源@视觉中国，制图@大辽萧田田/星球研究所 ）
酒至半酣，豪情未减
起舞奏乐，岂不快哉
（辽墓壁画《散乐图》，散乐从中原传入，融合契丹民间艺术，摄影师@刘瑞杰，）
商旅不绝，胡汉交融
有大漠商旅驼铃叮当响
有儒生的琅琅书声
也有契丹舞乐质朴粗犷
恢弘而壮美，开放而包容
当我们回看辽的鼎盛时期：
或许会在瞬间恍惚至盛世大唐：
兼容并包，松弛大气
辽的塞北王朝
以大漠为背景
以宽厚、包容的游牧心性
接续了一场“流动的盛筵”
04
水中的月影
如是说这场盛筵要有背景音
那么一定是诵经声
美国纳尔逊阿特金森博物馆
藏有一座辽代的木雕水月观音像
在中国庙宇展厅
元代的壁画、清代的藻井成为它的陪衬
被媒体赞为
“是现存的中国最壮观的雕像”
“宗教和美学的胜利”
（辽水月观音像，图片来源@Wikimedia Commons）
这是宗教和美学的胜利
却是一个政治王朝覆灭的阴影
佛教自汉地和渤海国传入契丹
凭借其包容性灵活地融入东亚广大地域
也成为契丹联结不同民族、文化背景子民的工具
但至辽中后期
佛教向不受控的方向发展
辽兴宗亲自受戒，皈依佛门
极力提高僧人待遇，甚至下令不许僧人还俗
（华严寺薄伽殿，为薄伽为梵语薄伽梵之略，译作“世尊”，是佛的十大名号之一。教藏指佛教的经典，薄伽教藏殿即贮存经书的处所，辽兴宗时期主持雕刻《大藏经》，藏于华严寺薄伽殿，摄影师@佟麟）
从上层到民间
从城市到乡村
佛寺香火鼎盛，诵经声不绝于耳
处处塔庙，兴造佛像
佛殿高大宏伟，佛像金光灿灿
契丹危机重重
寺院经济日益壮大
辽末国库空虚之时
国家竟反过来接受寺院的施舍
王朝衰落的迹象开始显现
在契丹王朝无休止的宫廷内斗中
一位专横而无能的皇帝登上了皇位
与此前所有契丹皇帝一样
1112年的春天
天祚帝率领群臣到宁江州凿冰钩鱼
依照惯例
当地女真部落的酋长要都前来上贡
献上歌舞助兴
（黑龙江大庆连环湖冬捕，为传统渔猎生产方式在当今的延续，摄影师@肖向昕）
▼
其中一位名叫完颜阿骨打的女真酋长
面不改色，拒绝献媚
依照天祚帝的暴烈脾气
完颜阿骨打应该活不过当晚的头鱼宴
但因权臣萧奉先的劝阻
天祚帝难得地放过了这位桀骜不驯的女真人
（契丹贵族不断索要海东青、北珠等，激起女真部落愤怒，下图为明代画家殷偕的《鹰击天鹅图》，摄影师@柳叶氘）
两年之后
完颜阿骨打成为女真部落联盟首领
立即起兵反辽
天祚帝黄粱梦醒
但辽已经节节败退
1125年，天祚帝被俘
之后，与金朝达成协议联合攻辽的宋
也同被金兵攻克首都汴京
靖康之变，北宋灭亡
北族王朝迎来了新的统治者
但南北并立的局面就此延续
国人需要接受一个不那么“纯粹”的华夏
西夏、金与南宋又将书写新的华夏史
（金兵攻克辽西京大同府后，辽亡，图为山西大同禅房寺塔，摄影师@刘子铭）
辽留下了什么？
在辽末混乱中
一名契丹宗室耶律大石
带领一支部队西行
穿越沙漠戈壁，在中亚扎根建立西辽
带去契丹气质、中华底色的宽容与智慧
（吉尔吉斯斯坦托克马克，为西辽首都虎思斡耳朵所在地，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对于后继者而言
辽所开辟的疆域
为后续愈发强大的北方民族政权打下基础
也正是辽
将北京，从一个边疆要塞之地
提升至全国性的重要城市
之后的金中都、元大都
接力创造北京这座都城的辉煌使命
▼
都城北京
起于交锋与对峙的时期
却在之后以强有力的政治力量
创造、联结出一个更为广阔的华夏
（ 辽以后的元明清，“南控江淮，北连朔漠”的北京作为政治中心的性质不断明确，图为北京中轴线景观，摄影师@马文晓）
对于普通人而言
我们习惯于中国有广袤领土
若我们承认烟雨江南是中国
大漠孤烟也是中国
或许就要承认
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宋是华夏
“一国两制”、蕃汉共处的辽也是华夏
（位于辽宁锦州老城区的广济寺塔，建于辽道宗时期1037年，已经融入当地人民生活，摄影师@佟麟）
宋辽对立的百年
也同样是交融的百年
双方无需刻意“汉化”“胡化”
你有你的风雅与细腻
我有我的豪迈与壮美
（宋辽文物对比示意，图片来源@Wikimedia Commons，摄影师@ 刘文昱&任琳&龙世杰&董宏伟&老猪的碎碎念 （韩新辉）&刘兆明&张艳&苏李欢&动脉影&柳叶氘&刘瑞杰，）
▼
我们势均力敌，南北对峙
我们也交流互动
创造流动的华美盛宴
各有千秋的辽阔华夏
千山同一月，万户尽皆春。
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
（辽泥塑罗汉像，藏于中国考古博物馆，出土于辽上京皇城西山坡佛寺遗址，摄影师@苏李欢）
本文创作团队撰文：萧越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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