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文化】罨画池畔讲陆游，阿来：他在蜀州的自然山水中获得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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罨画池畔讲陆游

阿来：他在蜀州的自然山水中

获得安慰

文/图 川观新闻记者 肖姗姗
 罨画池，四川崇州的名胜古迹。那么，何为“罨画”池呢？
 “‘罨’是一个形容词，五彩斑斓方为‘罨’，可想而知，这个池的颜色是多么的绚烂！”11月2日下午，由川观新闻、封面新闻、上行文化主办的阿来“唐宋诗中的巴蜀与成都”系列讲座“陆游蜀中诗讲”第八讲“在蜀州 平湖烟水已盟鸥”在崇州市罨画池博物馆开讲。
 著名作家阿来通过《初到蜀州寄成都诸友》《晚步湖上》《暮春》《四月五夜见萤》《湖上笋盛出戏作长句》《苦笋》《蜀州大阅八月二十七日》《雨夜怀唐安》等陆游在崇州写下的经典诗作，解答罨画池得名的由来，并通过陆游笔下的湖光山色、花草树木、物候生态，一窥其当时的心境，悲伤时叹息，欢喜时释然，但终究放不下他那怀揣一生的复国梦。

阿来

初到蜀州，罨画池畔剧饮难消愁 崇州，古称蜀州。来到蜀州之前，陆游在前线任军事参谋。但因为朝廷的决定，前方的军营被撤销，陆游不得已转战后方，到了成都，做起了他自嘲的“冷官”。公元1173年，陆游被调任蜀州做通判。
 初到蜀州，陆游就给成都的朋友写了一首以诗代信的文字，这就是陆游给蜀州、给罨画池写下的第一首诗《初到蜀州寄成都诸友》。“流落天涯鬓欲丝，年来用短始能奇。无材藉作长闲地，有懑留为剧饮资。万里不通京洛梦，一春最负牡丹时。襞牋报与诸公道，罨画亭边第一诗。”阿来说，此时的陆游已经50岁上下，鬓角已经露出了白发，“这字里行间仍然在说他觉得前线的那种军旅生活才是他期待的，如今的境地于他而言，没有任何吸引力。陆游原来是很狂放的人，但现在他觉得要收敛，要把短处给别人看，所以他说'无材藉作长闲地，有懑留为剧饮资'，他说自己无才，他要让人家觉得他并不擅长的样子，但马上他又说'有懑'，流露出内心的愤怒，他抗金收复失地的主张非常强烈，可惜当时的宋孝宗求和、苟安一时，再加上奸臣大行其道，陆游的复国梦一再破灭。”
 心中的愤怒无处发泄，在蜀州的陆游只好“剧饮”，“剧饮”，豪饮，用喝酒来疏解胸中愤懑，也不忘给成都的朋友报一声“已抵达”的平安。“他到达了蜀州，写下了第一首诗，诗里最后一句就写到了罨画池。”阿来说，当时的罨画池还不是一个公共区域，它是官衙所在。据《蜀中名胜记》所记：“州治判官廨后即罨画池。”
 “罨画池，那‘罨’是什么呢？它是形容色彩非常丰富，像这样的画就是‘罨画’。那这个池子当时的景观，比如花草树木的栽植，不同季节的搭配一定是非常好的，再加上一池碧水，倒映天光，还有树的倒影、花的倒影，非常绚烂。”阿来用赵抃《蜀倅杨瑜邀罨画池》佐证之：“占胜芳菲地，标名罨画池。水光菱在鉴，岸色锦舒帷。风碎花千动，烟团柳四垂。”阿来点赞道：“这个‘碎’字用得特别好，风一吹，那些倒影都碎了，形成了五彩斑斓的颜色。”这就是古人的技高一筹，把名词变成动词，除了“碎”，阿来还提到了王安石的“春风又绿江南岸”的“绿”和其他古诗中常见的“烟柳”，“柳树会冒烟吗？不会，那是形容柳树的颜色若有若无如烟雾一样。”再说罨画池，阿来讲解的第二首诗《晚步湖上》，陆游将罨画池的地貌、布局、植物都写得非常详细，也用了名词动用的技法，“写的是静止的东西，但却写出了动态。”

讲座现场

于自然山水求安慰，报国之志从未泯灭 转眼，春天已是暮春。陆游写了他眼中的蜀州《暮春》，还有他在游历中的见闻《四月五夜见萤》。“他去到蜀州的东湖，凭栏而观，看到游人的生活景象，看到鲜花盛开，‘俗态似看花烂熳’，但陆游自己呢？‘病身能斗竹清癯’，他觉得自己老了，病了，他写自然，其实既是在哀叹也是在安慰自己，他要在自然山水中安慰自己的郁郁不得志。”阿来说，《四月五夜见萤》中，陆游也是这样的情绪，“蜀州官居富水竹，四月萤火绕梁飞。”陆游看到萤火虫绕着房梁飞，马上想到的是时光更迭，催人老去。
 再看到东湖新竹，陆游写下《湖上笋盛出戏作长句》《苦笋》。看到竹子，他想到的还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养渠百尺干霄气’，写竹子，其实他是说人应该有雄心壮志，陆游还是壮心不死，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这样的情绪在《苦笋》里更是强烈，表面在吟咏苦笋这种美食，但陆游写的是什么？“我见魏徵殊媚妩，约束儿童勿多取。”阿来说，这里陆游援引了唐代著名忠臣魏徵的典故。魏徵是唐太宗朝的谏议大夫，他积极参预朝政大事，甚至敢于犯颜直谏，据说先后谏言达 200多次，深得唐太宗的赏识与倚重。所以，陆游写的不是笋，是写的能期待遇到那样的皇帝，让自己也有用武之地。
 话说在四川，陆游阅过两回兵，在乐山当嘉州做一把手阅过一次兵，在蜀州又阅过一次兵。《蜀州大阅八月二十七日》写的就是蜀州阅兵。陆游一开头就是：“晓束戎衣一怅然，五年奔走遍穷边。”看到阅兵不是应该很振奋吗？但陆游怅然，他一生都在想上前线杀敌收复失地，没能实现，如今已经是文官了，却被叫来看阅兵，心里非常不高兴。“这首诗中，陆游用了两个典，薛仁贵瞒天过海和刘琨闻鸡起舞，胡笳退敌。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他觉得这些英勇的故事只能当故事，在他这里实现不了。像刘琨，有着强烈报国之心，同时遇到了英主，建立了功业。陆游反观自己，现在50岁了，哀叹自己没有机会了。”阿来直言，从早上穿军衣开始，到登上检阅台，陆游心里一片悲凉。
“区区”陆游不舍蜀州，蜀州至今铭记陆游 公元1174年，调令又来了。陆游要去荣州了，就是今天的荣县。离开了，写下《雨夜怀唐安》。“他舍不得蜀州了，开始怀念蜀州。杜甫当年也是，走到半路就舍不得成都。”
 “归心日夜逆江流，官柳三千忆蜀州。小阁帘栊频梦蝶，平湖烟水已盟鸥。萤依湿草同为旅，雨滴空阶别是愁。堪笑邦人不解事，区区犹借陆君留。”阿来说，陆游写诗都很具像，他没有说蜀州别的，他就想起蜀州城当中的柳树，还有东湖上的鸥鸟。这首诗中，陆游再次用典，“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陆游睡在小阁楼里，垂下帘子做梦，跟庄子的梦是一样的，但他觉得庄生不知道，生而为人，自己是不能把握命运的。
 “在任何地方都没有得到安慰的时候，陆游从自然山水当中得到了安慰。”阿来表示，从这首诗中还能看到，陆游在当地的名声不错，老百姓还挽留了他，但除了感动，陆游更多的还是无奈：“老百姓不希望他走，但他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命运并不由己。‘区区犹借陆君留’，‘区区’就是说身份很低，老百姓身份‘区区’，决定不了他的去留，殊不知，他陆游的身份也‘区区’，也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最终，陆游和杜甫一样，在自然山水中寻得安慰，余留半生来怀念蜀州。“陆游走了，陆游怀念蜀州，今天我们在蜀州怀念一个将近一千年前的伟大诗人，既是缅怀，也是致敬。”阿来如此感叹。
来源：川观新闻